当前位置: 信鸽 >> 信鸽的繁衍 >> 家族落难后,我被迫出嫁,嫁给了新科探花郎
家族落难后,我被迫嫁给了新科探花郎。
婚后三年,我对他很不好,从未圆房,一根手指头也不让他碰。
可我死后,却看见他抱着我的尸身呕血,一夜白了头。
重生回来,我忽然想对他好些。
1
我与顾行渊成亲第二年,他便外放离京,去了燕门平乱。
北方苦寒,他顶着风刀霜剑,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夜。
有人从燕门回来,带消息说,顾大人衣着单薄,却不肯要百姓为他做的衣裳,一双手都冻坏了。
丈夫出远门,于情于理,妻子都该给他做寒衣的。
然而,我在屋中漠然盘着佛珠,心中只想:这关我什么事。
是他自己要娶我的。
成亲第一夜,我就告诉过他,我早就心死如灰,不会爱他,不要对我有什么期待。
他心中应该清楚,他就算是死在燕门,我也未必会去给他收尸。
第二日,我睡到午间才起床。
春喜急急忙忙跑进门,喜道:「顾大人来信了!」
我接过来,看也未看,便轻飘飘地丢进了火炉。
春喜一惊:「哎呀,夫人,您怎么给烧了!」
「不用看,我知道那信里写的什么。」
无非就是四个字:
顾行渊外放两年,每月按时给家里来信。
信中内容从没变过,只有四个字,安好,勿念。
不知道他写这做什么。
这个家里,并没有人念着他。
春喜眼瞧着信被烧成灰烬,十分可惜,又不敢再说我,僵持了一会儿,她又转移话题来逗我开心。
「夫人,我听说,顾大人在燕门治理有方,声望极高,百姓都很爱戴他呢,等他回京,说不定就能升官了。」
我怔了怔,轻笑:「升不了的。」
他娶了我这罪臣之女,自断仕途,这辈子也不可能升官了。
但……也不是没有转机。
「您说什么?」春喜有点耳背。
我对她笑笑:「你出去吧,哦,我想吃梨蓉糕,你去街上看看有没有。」
许是太久没对她笑过了,她一时高兴,点点头立马跑了出去。
我将院门关好。
净面,描眉,戴上我最喜欢的一对玉兰簪,从箱底掏出了那瓶藏了许久的鹤顶红。
然后沏上一盏新茶,将鹤顶红悉数倒入,晃匀,寻了个阳光极好的小角落,坐在藤椅上,慢悠悠地将一盏茶饮尽。
手中的一页信纸被揉成了团。
那上面,是我爹娘在宁古塔病死的消息。
我今日,是要去与他们团圆的。
我爹入狱前,便已有了预感,为了保我一命,他决定将我嫁出去,此后,我便不再是薛家女,家族落难,我也能逃过一劫。
他殚精竭虑,只为保住我,可他有没有想过,家破人亡,我孤零零的一个人,是活不下去的。
鹤顶红发作极快,我痛苦了一阵子,蜷缩在墙角,七窍流血,指甲抓进了泥里。
等春喜回来时,我已经不行了。
希望没有吓到她。
我这样想着,才发现自己正飘在空中,眼看着春喜号啕大哭,急匆匆背着我去找郎中。
没用了,吃了鹤顶红,神仙难救。
我在那个晚上彻底咽了气。
春喜飞鸽传信给了燕门,第四日,顾行渊就回来了。
从燕门到京城,十日的脚程,他日夜不休,换了好几匹马,三日就赶回来了。
他双目猩红,面色憔悴,下了马,便直奔向我。
那时我的棺椁尚未做成,尸身被安放在一张小榻上,好在天寒地冻的,身子还没有腐坏。
顾行渊抱住我,痛苦得浑身发抖,哽咽不成声。
「辞盈,你为何要这样对我!」
他额上青筋暴起,几息后,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。
我望着他,十分困惑。
顾行渊,我对你那么不好,你为什么还要为我伤心呢?
我死了,你不再是罪臣之婿,将来官运亨通,青云直上,你该高兴才对。
但顾行渊听不见我说话,他只是抱着我,怎么也不肯撒手。
春喜立在一旁,早已经哭肿了眼睛,咿咿呜呜地说都是她的错,劝顾行渊节哀,别伤了身子。
顾行渊听不见似的,抱着我,狼狈得不成样子,一坐到天明。
春喜再来看他时,吓了一跳。
他头发全白了。
我在这里看了一夜,始终想不明白,顾行渊究竟为何这样伤心。
当初我爹要把我嫁出去,央求许久,京中却无人敢接我这块烫手山芋。就连我的青梅竹马,大理寺少卿沈一谋,都对我避而远之。
心灰意冷之时,顾行渊登门求亲了。
他是新科探花郎,才华横溢,人品贵重,又生了一副好皮囊,当朝宰相要把女儿嫁给他,都被他拒绝了,他转头却要娶我这祸端。
有人问他为何,他说,入京时,我爹曾赠他一碗水解渴,他娶我,是为报这一水之恩。
可是,倘若只是因为一碗水,顾行渊,你为何会在我死后,伤心成这副模样呢?
我坐在顾行渊面前,仔细看他。
还真别说,从前我未曾正眼瞧他,连他长什么样都不太记得,如今细细一瞧,才发现,他的脸生得极好,眉目深邃,清冷俊朗,很对我的口味。
放着这样的美人三年没动过,我确实有些眼瞎了。
只可惜,我已经死了。
一阵风吹过,我的灵体渐渐变得透明。
我想,我这是要走了。
顾行渊的发丝被风吹动,他一动不动地抱着我,目光死寂,好似一具行尸走肉。
我伸手擦了擦顾行渊的脸:「别伤心了,从此以后,没人拖累你了,你升官去吧,我升天去了。」
我随着风飘走,渐渐失去意识。
2
「夫人,顾大人来信了,夫人您快醒醒啊!」
春喜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,我揉了揉脑门,烦躁地睁眼。
「好了春喜,我知道了。」
说完,我忽地一愣,我不是死了吗?
我低头看了看,发现自己双手鲜活,还能感受到炭火的温暖,十分不可思议。
「春喜,我还活着?」
「夫人,您睡蒙啦?哪有人睡个午觉把自个儿睡死的?」春喜睁着圆圆的眼睛使劲看我。
我这才发现,春喜的个子矮了一点,小脸圆乎乎的,比印象中嫩许多。
我抬眸看向四周。
我所在的位置,是茶楼的一扇小窗边,窗外行人如织,来往的女子面上化的,皆是一年前盛行一时的落梅妆。
「春喜,这是哪一年?」
「如今盛宝十年呐,完了,夫人,顾大人才去燕门一年,我就把您照顾成痴呆了,等他回来,我怕是要完……」春喜小嘴一撇,愁眉苦脸的。
我怔忡片刻,猛地掐了自己一把,清晰的疼痛才让我明白过来,我活了,还回到了一年前。
这是,我爹娘病死的前一年。
脑中某根弦忽地一跳,我突然想起来,我在意识消散之前,眼前莫名其妙飘浮着许多纸张,上面密密麻麻,写满了「冤」字。
莫非是在暗示我什么?上天让我重生一回,会不会,是为了让我给爹翻案?
茶楼门口突然热闹起来,我回过神,顺着看过去,陡然撞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。
原是大理寺少卿,沈一谋。
他看着我,怔愣片刻,身旁的同僚出声揶揄:「沈大人,老情人见面,不打个招呼吗?」
沈一谋眉头一皱,十分厌恶的样子,语调森冷:「我与此女并无干系,杨大人这般喜欢胡言乱语,小心半夜被人拔了舌头。」
我嘴角抽抽了一下。
当年我爱慕沈一谋,为他倾尽心血,满城皆知,我家落难后,他却对我闭门不见,早让我寒了心,如今竟还有脸嫌弃我。
可笑。
我起身就走:「春喜,回家,好好吃个茶也能遇到这瘟神,实在晦气。」
沈一谋眼皮子一颤,不动声色地移开眼,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。
我走出茶楼,脑海里不断闪出那些飘浮着纸张的画面,想了又想,终是没有头绪。
春喜跟上来,急道:「夫人,顾大人的信您还没看呢!」
顾行渊……
我停下步子,扭头看着她手里的书信,脑海里浮现出我死时,顾行渊呕血的模样,一时恍惚。
他去燕门一年,我从不曾捎过一句话给他,但他还是每月按时写信回来,固执得让人不解。
「给我吧,我看看。」
我接过信,打开,仍是平平无奇的四个字:
心脏没来由地疼了一下。
他所有隐匿的爱意,所有藏于心底的期待,都寄托在这短短四个字中。
前方许多妇人围在一起,闹哄哄的,抱着一大包东西,似乎在跟一个人嘱托什么。
春喜望了望,道:「天冷了,这些夫人们都做了寒衣,给在边疆的夫君寄去呢,也不知燕门冷不冷,顾大人走时衣着单薄,如今定是冻坏了。唉,天这么冷,别人都有寒衣,就他没有,真是可怜,唉算了,他应该早就习惯了……」
春喜说起话来,句句都是暗示,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呢?
不对,我不是没发现,我只是不在乎。
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。
「好了春喜。」我揉了揉脑门,「去买两件成衣给顾大人寄去吧。」
现做是来不及了,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在乎是不是我亲手做的,有就不错了。
春喜眨了眨眼,不敢相信似的,随即猛猛点头:「好的夫人!啊,夫人,您要捎封信去吗?」
我没给他写过信呢。我对他一直不好,突然写信关心他,会不会有点奇怪。
算了,还是写吧。
我转进一间邮驿,要了纸笔,琢磨半天,不知道写什么,我抬头望着窗外,不知何时,鹅毛大雪正簌簌落下来,伴着热闹的人间烟火。
快过年了呢。
上一世,顾行渊在过年前回来了。
只是那时,我对他十分冷淡,在屋中拜佛念经,一面也不肯见他。
除夕夜,他来邀我一起守岁,我嫌他烦,泼了他一杯冷茶,紧闭房门。
他清清冷冷地立于屋外,看院里落了一层雪,湿发都凝了霜。直到新年夜的爆竹响完,才自言自语般道了句:「夫人,新年好。愿得长如此,年年物候新。」。
从那之后,他再也没来找过我,直到回燕门那日,都特意嘱咐春喜,不必告诉我,不要扰了我清净。
往日待他的桩桩件件,犹如昨日,回想起来,深觉自己当真是铁石心肠。
我轻轻叹了口气,垂首执笔,认真写下八个字。
3
信和寒衣寄出后,春喜高兴得一路直念叨:「等顾大人收到,一定会很高兴的。」
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,也无暇去想,眼下,我只想给我父亲翻案。我思来想去,只能从上一世检举我爹的那些人入手,暗中监视。
不知是我方向错了,还是他们太过谨慎,监视了近一个月,都毫无收获。
事情一下又陷入僵局。
直到腊月二十这天,我路过大理寺,远远瞧见那些衙役像蚂蚁一样搬东西,进进出出,好奇问了一嘴,才得知,原来是大理寺年久失修,塌了几间屋子,如今正整理东西,准备翻修呢。
我忽然有了头绪。
如今大理寺中乱糟糟的,我或许,可以趁机拿到我爹一案的卷宗看看。
只是,我在大理寺中唯一认得的人,就只有沈一谋一个,上个月,我才在茶楼骂了他呢。
草率了,早知他有用,我忍一忍又怎么了。
我犯了难。
思来想去,最终还是去买了一打小礼品,厚着脸皮去找沈一谋。
从前沈、薛两家交好,我想进沈府就能进,如今我家败了,立在门外,干等了半个时辰才被人领进去。
接待我的是沈一谋的娘亲。
她立在廊下,目光刻薄:「你如今已为人妇,还来纠缠我家二郎做什么?」
我不便与她说此行的目的,只微微笑着:「我与沈郎自幼相识,是极要好的朋友,自从我出嫁,久未相聚,今日恰逢沈郎休沐,便上门拜访,叙一叙旧。」
「叙旧?怕不是还对我家二郎有非分之想吧?」
她鄙夷的眼神,让人感觉如芒刺在背,只是我求人办事,不敢胡来,忍了忍,笑得更软:「伯母误会,自我嫁人,与夫君琴瑟和鸣,恩爱无比,我怎会对他人有非分之想?」
「恩爱?我可是听说,你嫁人两年,同那顾行渊话都没说过两句,这叫恩爱?」
「外人知道什么?夫妻之间恩爱与否,只有当事人清楚,譬如伯母你与叔叔,床笫之间的事,难道会讲给外人听吗?」
「你!薛辞盈,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……」
她急赤白脸的,身后的门突然开了,沈一谋淡淡扫了我一眼,道:「母亲,让她进来吧。」
「哎呀,二郎,你见这个丧门星做什么嘛!」
沈一谋目光沉沉,并不言语,他娘争不过,一甩袖,气呼呼地走了。
沈一谋看向我:「说吧,何事。」
我挠了挠头:「咳咳,进去说。」
一迈脚,却被他挡住,一点余地也不留。
「就在这里说,说完快走。」
「这……」
我没有法子,只好放低声音:「我想请你帮个忙,找一找我爹的卷宗……」
话未说完,他冰凉的手便一下捂住了我的嘴巴。
「唔?」
他看了看四周,一把将我拉进屋,闭上房门,疾言厉色:「你要那个做什么?」
我甩开他的手,急道:「沈一谋,我爹是被冤枉的,我想看看卷宗,为他翻案!」
「你疯了?这不是你能看的东西,何况他已经认罪,再无转圜的余地,你这是白费工夫。」
「白不白费,做了才知道!沈一谋,我爹当年对你多好啊,你就不能帮帮他吗?」
「你根本不知道这案子牵涉到什么!薛辞盈,沈家百年望族,不能毁于我手,我是不会帮你的。」
他冷冷转过脸,不再看我。
我望着他,心又凉了一半。
当初我求他娶我,他也是这样说的,他说,沈家百年望族,他是嫡长子,自幼背负无数人的厚望,不可能为了我,自毁前程。
也罢。
反正来之前,我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。
「好,我知道了。这几盒糕点你收着吧,就当新年礼物了,过年我就不来了。」
我放下礼物,落寞地离开。
沈一谋忽然转身:「薛辞盈,别再查了,我是为你好。」
「嗯。」
我头也不回,打开门走了。
出了沈府,我抬头望着天,深觉无力。
上一世,我爹叫我什么也别管,什么也别做,我听话了,结果最后,他和娘还是没能回来。这一世,我总得做些什么啊,可是,我又能做什么呢?
腊月的风,刀子似的割得人皮肤生疼,我彷徨地哈了一口气,暖了暖手。
一抬头,便见春喜从雪中跑来,边跑边喊:「夫人!顾大人回来啦!」
4
我赶回去时,顾行渊一行人已经到家门口了。
风雪正盛,他身骑白马,身姿卓然,只是身后清清冷冷的,只有一个随从。
我有些内疚,倘若不是因为娶了我,顾行渊早已经平步青云,前呼后拥,哪会如今日这般寒酸。
「夫君。」我停下步子,笑着唤他。
顾行渊转过头,看见了我,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,但很快就压了下去,纵身下马,攥着缰绳道,克制而疏离:「我回来了。」
我与他相对而立,陌生得不似夫妻。
虽然想好了等他回来,要对他好一些,譬如一定要抱抱他,给他暖一暖冻坏的手,譬如跟他说,我其实很挂念他,盼着他回来。
可等他真回来,我却局促起来了。
我寄的信他看见了吗?怎么他好像,也没有多高兴啊?
我有点不自信了,但还是走过去,努力笑笑,望着他:「你今年,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」
「燕门无事,便提早回来了。」他道。
随后,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,问我:「你写信叫我早归,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?」
我怔了怔。
忽然明白,他为何如此了。
因为我从来没对他好过,因为我从未回过他的信,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,我写信给他,寄寒衣给他,必定是因为家里出了事,需要他回来。
「不是。」
我望着他,字字诚挚:「是因为,我想你了。」
他的手一僵,心分明乱了,可是不知为何,他很快便清醒了。
沉默片刻,他看着我,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:「是吗?可是,你刚从沈府回来吧?夫人,你礼佛两年,素淡至极,今日穿了旧时的鲜妍衣裙,却是为了去见他。」
我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。
上一世我心死如灰,每日青灯古佛为伴,从未梳妆打扮过,这一世,我想打起精神来,好好活,不想却被他误会了。
我急忙解释:「不是的,我不是为了见他才穿成这样,而且我找他,是因为……」
要卷宗这种要坐牢的事,实在不好随便跟人说。我急得抓耳挠腮,胡诌道:「他欠了我的钱,我是去要债的……」
这理由太鬼扯,他果然不信,转过眼,失望又难过。
「是吗?」
他笑笑,很快,轻吸一口气,将情绪抽离,淡淡看向我:「你说是便是吧。」
说罢,转过身去招呼随从:「平安,把东西搬到书房去。」
我立在一旁,惶然无措地看着他走进家门,背影萧瑟。
春喜急得直嘀咕:「顾大人这是怎么了呀!」
我定了定神,追上去拦住他。
「搬到卧房去吧?书房多冷啊。」
他语气淡淡:「不必,我习惯在书房休息。」
「那我来帮你收拾东西。」
「不必。」
「那我去给你打扫房间吧!」
我想跑到他前面去,却脚一滑,差点摔倒,顾行渊眼疾手快将我稳住,很快就收回了手。
他看着我,薄唇紧绷,情绪再难压抑。
「辞盈。」
他染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,声音微颤:「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,尽管说就好,我自会为你去做,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。」
我哑口无言。
他是认真的。
他不相信我会突然转性对他好,他宁可相信,我是想要利用他。
归根结底,还是因为以前的我,对他太不好了。
5
春喜和平安去做饭时,我默默立在书房门口,看着他整理东西。
我叹了口气,忽然觉得人生好难。
我重生归来,想给我爹翻案,一个月了也没有进展,想对顾行渊好一些,刚见面就搞砸了。
我红了眼圈,站在门口掉眼泪,看着顾行渊,不说话,也不走。
顾行渊无奈走了过来:「你别哭了,外面这么冷,冻坏了怎么办?」
我一下扑进他怀里:「你还知道怕我冷着,你这样绝情,干脆叫我冻死在外面算了!」
他身子一僵,心发疯地跳起来,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我与他从未有过肌肤之亲,他一时不能习惯。
「我,哪里绝情了?」他声音发颤。
「你有,你这也不必,那也不必,全然看不见我的关心,只会臆测我!」
我抱他抱得更紧了些,真诚地望着他:「顾行渊,我想通了,我想跟你好好的,从前对你不好,是我的错,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,我们好好过日子,行吗?」
他愣愣地看着我,我知道,他仍是不信的。
但最终,他还是妥协于我口中的美好未来了。
即便怀疑前方是深渊,也忍不住想要走走看。
「好。」
「那你还不抱抱我?」
「好。」
温热的手,生疏地扶上我的背,我看不见他的表情,只能感觉到他的手,默默将我抱紧。
我在他怀里偷笑。
我就知道,这一招定然管用。
6
这夜用饭时,我一个劲地给顾行渊加菜。
他听话极了,我夹什么,他吃什么,就是不怎么说话。
夜里休息时,他又习惯性地去了书房。
我直接抱上被子去找他。
他坐在书案前,正在写述职文书,抬头看我开门进来,一时愕然。
我裹着被子,乖巧地在他旁边坐下:「我来给你磨墨吧。」
他放下笔,要赶我出去:「不用,天冷,你早点休息。」
「我不。」我固执地往他身旁凑了凑,又将被子分他一半,盖在他腿上。
「这么冷,你这书房连火也没有一盆,你还穿这么薄,太不爱惜自己了,小心冻成老寒腿,等你老了腿疼,我可不会管你的,快点,盖好。」
暖暖的被子搭在腿上,他看了看我,还是无法拒绝,疏冷的目光终究融化。
「好。」他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转过头,拿起笔,继续写他的文书。
顾行渊的字真好看啊,遒劲有力,又不失精致,不愧是探花郎,字和人一样漂亮。
只是那手,却被冻出了好几道裂痕,瞧着触目惊心。
我眼圈红了红,忍不住问他:「顾行渊,你手疼不疼?」
他顿了顿,一边写,一边道:「不疼,燕门苦寒,冻伤是常有的事,我这一点伤,跟燕门被冻死的百姓相比,不值一提。不过,如今乱贼已除,民生恢复,再也不会有人冻死了。」
我的心紧了紧。
以前总听人说,顾行渊在燕门声望极高,像他这样心怀百姓的,也难怪百姓敬他。
我趴在桌上,越看他越觉得喜欢。
这样的人,不该永远居于人下,一腔抱负得不到施展。
我既重生一回,便一定要好好活,既要救回阿爹阿娘,也要救回顾行渊断送的仕途。
良久,他发现了我的目光,转头看我:「你笑什么?」
我眨眨眼:「我开心呀,我怎么捡到个这么好的夫君,长得好看,人品又贵重。」
他的耳朵倏地红了,略有几分慌张地转过去:「说什么呢。」
他写了几个字,又搁下笔:「太晚了,你快回去睡吧。」
「我不,我等你。」
我朝他身边挤了挤,他身子一颤,克制着,不急不缓道:「不必等我,我倦了,便歇在书房。」
「我要跟你一起睡,夫君,去卧房好不好?我们本就是夫妻呀。」
他呼吸凝滞,似是忍了又忍:「辞盈,听话,我不想你将来后……」
不等他再说什么,我起身环住他的脖子,亲了一下他的唇。
顾行渊身子一震,心跳得极快,染墨一般的漆黑的眸子落在我唇上,游离片刻,如被蛊惑一般,掐住我的腰恶狠狠地亲了上来。
我浑身酥麻,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他揉进身体里了。我从不知道,他一个文官,力气竟能这么大。
理智消失的最后一刻,他嗓音沙哑地问我:「薛辞盈,你可想好了?」
「嗯。」
「别后悔。」
……
7
翌日清早,顾行渊用被子将我裹住,抱回卧房。一开门,恰遇见春喜和平安起床打扫庭院。
他们两个年纪小,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随后双双羞赧低头,红着脸跑开了。
顾行渊将我轻轻放在床上,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:「你再睡会儿,我上朝去了。」
我乖乖点头:「嗯。」
他亲了亲我的额头,要走,又忽然回过头来问我:「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,我回来时给你带。」
「我要梨蓉糕。」
「好。」
他温柔笑笑,这才走了。
我睡到中午才起来,用过了饭,便带着春喜出门置办年货。
下午时,又去驿站,想法子给我爹娘寄了些衣物和治伤寒的药。
他们被发配宁古塔,常年有专人看守,寻常时候,信件和物资都到不了他们手上,只有过年的时候,看守才会通融一二。
我在包裹中夹了信,只说了自己近况很好,让他们保重身体,别的,什么也不能写,这信从寄出到送达宁古塔,是要被翻来覆去检查许多遍的。
回去的路上,我恰巧遇到顾行渊下朝回来。
他没发现我,正站在一家首饰店前挑选。我按住春喜,叫她别出声,两个人一起躲在旁边偷看他。
首饰店的店主认得顾行渊,笑呵呵地问他:「顾大人,给夫人挑首饰呐?」
顾行渊笑着点点头,拿起两支簪子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化成水淌出来。
「挑好了吗?大人?」
「总觉得,她戴哪支都好看。」
「那就都要嘛!大人您这么疼夫人,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。」
顾行渊抿唇轻笑,将两支簪子一并递给老板:「都要了,仔细包好。」
「好嘞!」
我躲在后面,听得心花怒放,春喜也激动得直揪我的衣裳。
我正打算跑过去找顾行渊时,忽听得背后一阵骚乱。
「抓逃犯!抓逃犯!」
一匹马疯跑过来,所到之处,鸡飞狗跳,许多人被撞倒,哀号不止,路人纷纷冲向路边,掀翻了沿街的小摊,瓜果蔬菜滚了遍地,我和春喜也被挤到了缝里。
顾行渊回头看去,脸色一变,跑向那逃犯。
他手无寸铁,跑去追那恶人做什么!
「顾……」
尚未喊出口,便见他脚下一蹬,竟翻身上马,将逃犯揪住,二人双双滚落在地,寒光一闪,逃犯抽刀向他劈去,他侧身一躲,反手夺刀,手起刀落,斩了他双足,鲜血喷涌,残肢飞滚。
我僵在原地,怔怔地看着顾行渊。
他面上溅了两三滴血,目光冷峻骇人,似山中野狼。
逃犯直挺挺倒在他旁边,血染长街,哀号不止,他只淡淡扫了一眼,便将刀扔给赶来的士卒,出示腰牌,音色森寒:「拖走。」
脚下那半个人被抬走之际,他才抬头,从人群里望见了我。
他愣了愣,一瞬间,目中的凶狠瞬间土崩瓦解。
「辞盈。」
他跑过来,惶然望着我,想要伸手来拉我,却发现手上染了血,急忙握住,藏于身后。
他看着我,慌得说不出话。
我知道,他是怕我被他吓坏,怕我再一次厌恶他。
可他低估我了。
我定了定神,什么也没说,从袖中掏出手帕,走过去,抓住他藏起来的手,仔细擦拭。
他讶异片刻,心渐渐安宁下来,想要将手抽回:「别碰,脏。」
我用力攥住,低头慢慢地擦。
用轻松的语气,问他:「你是探花郎,又不是武状元,哪里学来的这打打杀杀的功夫呢?」
他垂下眸子:「燕门悍匪横行,待久了,自然就会了。」
悍匪横行。
那些年,他都吃了多少苦头啊。
我鼻头一酸,差点要哭出来,忙呼呼气忍下去。
「你给我买的簪子呢!」我叉腰问他。
「现在去拿。」
「还有我的梨蓉糕,你是不是忘了?」
「买了,叫了索唤,送回家去了。」
他低头看着我笑。
「夫人交代的事,我怎么敢忘?」
8
这日过后,我与顾行渊,便当真如寻常夫妻一般,过了几日安宁日子,白日里,他上朝,我做我自己的事,夜里,两个人便偎在一起下棋读书。
不几日,便到新年了。
我望着四处腾空的烟花,心中惆怅,不知道宁古塔的新年,是如何过的。这些日子,我查到了一些线索,那些指认我爹证人,似乎都与一间花楼有密切往来,但究竟是什么往来,我尚未查明。
还有一年。
我握了握拳,暗下决心,倘若不能翻案,我便是落草为寇,也要将我爹娘劫出来。
「辞盈,你在想什么?」顾行渊忽然出现在我背后。
我吓了一跳,掩饰道:「没事。」
为我爹翻案的事,我并没有告诉他,这件事毕竟危险,我不想连累了他。
他却似乎看穿了什么:「可是在想岳父岳母?」
「诶?你怎么知道?」
他眸光动了动,望着我,最终掩饰过去,道:「猜的,你放心吧,我托人去宁古塔探望过他们了,他们一切都好。」
「好,那便好。谢谢你。」我对他笑笑。
他不再言语。
气氛一时有些古怪。我轻咳一声,望着远处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烟花感慨:「好美啊,你看。」
他笑笑,问我:「你想放烟花吗?」
「想也没用吧,这东西也不是普通人能用的。」
「那你等我,我去去便回。」
「啊?」我一把拉住他,「你去哪里呀?今日各处商户闭门,也没处买去呀!」
「你等着我就好。关好门,年节里小贼很多。」
他拍拍我的手,叫上平安,一起出去了。
我在家中等待,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便有人叩门了。
「来了来了!你怎么这么快!」
我冲在春喜前头,兴冲冲地开了门。
眼前的人却是沈一谋。
他身着黑袍,从头裹到脚,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的眼睛,神神秘秘,像是怕被人认出来。
「你怎么来了?」
他道:「拜年。礼尚往来嘛。」
真稀奇。
我纳闷地瞧着他,便见他眸子转动,往院内瞧了瞧:「顾行渊在不在?」
我轻嗤:「你管他在不在,你是来拜年,又不是来偷情的。」
「真粗俗。」他淡淡道。
我被他噎住,过了会儿,才往旁边让了让:「既然来了,便喝杯茶吧。」
他像是等着我这句话似的,立刻抬脚: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」
……
好讨人厌的一个人呐,我当初究竟喜欢他什么?
我气得对着他的背影踹了一脚。
「我看见了,幼稚,成了婚也一点没变。」他冷笑一声。
随即立在院中,摘下头上的斗篷,打量我家。最终,露出一声轻嘲:「堂堂探花郎,住所竟这样寒酸。」
我也冷笑:「他又不像你,簪缨世家,百年望族,哪有那么大的房子住。」
「他本可以有的。却偏要娶你,自毁前途,实在愚蠢。」
「你到底想说什么啊?我家房子破碍着你什么事了?」
「没什么,就是感慨两句,你学会吃苦了,不错。」
「有情饮水饱嘛,顾郎对我好,我不觉得苦。」
他被我噎住了,闷闷生气。
我懒得跟他置气了,道:「进去坐坐吧。」
「不进去了。」
他神色淡淡的,将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我:「新年好。」
「这就是你的回礼?什么东西,轻飘飘的,我给你买的礼物可是很贵的……」
我将包裹拆开,瞬间傻了眼。
是卷宗。
「沈一谋,你……」我激动得热泪盈眶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他懒得看我:「要看就抓紧看,看完赶紧还我。」
「谢谢你。」
我抱着卷宗冲进书房,沈一谋也跟了进来。
我举灯翻看,果然发现了许多问题,这卷宗,多处信息都无法对上,错漏百出,他们却用这个判了我爹的罪!
「沈一谋,你看,这些人前言不搭后语,分明就是诬陷,有人指使他们害我爹!」
沈一谋双手拢在袖中,扭过头去:「别跟我说这些,我是聋的,听不见。」
……
我低下头,继续翻看,只是卷宗很厚,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。
大门又被叩响了,我忙将卷宗藏起。
春喜匆匆跑过去开门,我远远地,便听见平安的笑声:「大人,等夫人放完,能不能给我也放一放,您看,我冒着风雪陪您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」
顾行渊轻嗤:「你去问夫人,这都是她的。」
「是是是,连大人您也是她的!」
顾行渊没说话,抱着一箱烟花进门,抬头就看见了我……和我旁边的沈一谋。
他脚步忽地停住,看着沈一谋,眸中的笑意淡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,是微不可察的惶恐。
我心一缩,竟也怕起来,三步作两步跑过去。
「夫君,你回来啦!这是烟花?快放下快放下,这么沉怎么还抱着!」
「你别动,我自己放。」
待他弯腰将烟花放下,我便立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:「夫君最好了!你手冷不冷?哎呀好凉,我给你暖暖。」
我抓住顾行渊的手,搓了搓,放到脸颊上给他焐,又趁机偷偷亲了一下他的手背,笑望着他。
他的目光渐渐安宁下来。
转而看向沈一谋。
我也转过去,才发现沈一谋立在屋檐下,静静看着我们,脸黑得像炭。
顾行渊不甚真心地浅拜了一下:「沈大人。」
沈一谋不理他,只是冷冷地问我:「卷宗还看不看?不看我拿走了。」
糟糕!沈一谋怕是还不知道我瞒着顾行渊呢。
但没关系,我一会儿再糊弄过去。
「还要看的,只是这卷宗太多,一时半会儿看不完,你能留给我看一天吗?我明日还你。」
「你还要看一天?」
沈一谋深吸一口气,道:「薛辞盈,你记住,这卷宗是你偷的,不是我给你的。」
我点头:「放心,绝不连累你。」
「你最好说到做到。」他冷哼一声,便戴上斗篷,快步离开了。
我真不懂他。
如此害怕被连累,却又要冒着风雪给我送卷宗,来便来了,一句好话也没有,生怕人记他一分恩情似的,真是别扭。
9
沈一谋走后,顾行渊果然问我:「什么卷宗?」
「啊,没什么,就是那个……一个话本子,你不会爱看的。」
「是吗?」
「是啊是啊!」
我笑着抬头,可对上顾行渊的眼神那一刻,却忽然一时空白。
他虽然什么也没说,只是静静看着我,但目光中藏着失望落寞,分明是很受伤。
记得刚成亲时,他试着接近我,试图让我依靠他、信任他。可是那时候,我沉溺在自己的苦难中,厌世到了极点,一次次恶狠狠地把他推开,慢慢地,他看我的眼神就变了,失望、落寞,恰如今日。
这些日子,虽然我已经对他很好,可这对他来说,似乎远远不够,我一直能隐隐感觉得到,他在忍受、在迁就、在等待,而我却不知道原因。
现在,我忽然明白,他真正想要的,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幸福,而是我能够信任他、依靠他,和他没有秘密,夫妻一心。
我改了主意,牵住顾行渊的手:「你来。」
我带他进书房,将卷宗拿出来,翻给他看。
他垂眸看着我,有片刻的讶异。
「这是我爹那桩案子的卷宗,我一直想给他翻案,所以才去找了沈一谋,求他把卷宗给我看看。
「对不起,我之前是怕连累你,才一直没跟你说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
他看着我,忽然笑了笑。
「你这些天在做什么,我都知道,我只是,在等你亲口告诉我,辞盈,你能跟我说这些,我很高兴。」
「你知道?」
我猛地抬头,望着他,既因他这些话而高兴,又开始忧心。
「可是,我做这些事,是很危险的,顾行渊,我不想连累你,如今你知道了,我们便和离吧,将来出了事,你便不会……」
话未说完,顾行渊便将我拉入怀中,低头吻住我的唇,直到我安静下来。
「我不怕连累,我只怕你不信我。」
10
我和顾行渊看了一夜卷宗,誊抄了一份,我自己看不出太多,但顾行渊身在官场,他看见的隐藏的信息,比我看到的多得多。
他如抽丝剥茧一般,很快理出了头绪。
「你说你前些日发现那些人与一间花楼联系密切,这便对了,这花楼的幕后老板姓庄,私下里,与许多王公贵族做着生意,他的堂兄,恰好就是当今国舅韩迫的管事,他们两兄弟,便是韩迫的走狗。你爹曾经参过韩迫一本,这幕后主使,不言自明了。」
「韩迫?韩贵妃的亲哥哥?」
我一时心惊。
韩贵妃谁人不知?她的荣宠,盛过皇后。而韩迫,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。过去我从不知,原来要害我爹的,会是这样的大人物。
未几,我握了握拳:「权臣又如何?我爹是被冤枉的,我定能还他清白!」
「冷静,辞盈。」
顾行渊沉声道:「韩迫位高权重,以你我之力,很难动他。你爹不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吗?他为何认罪,为何不申诉?因为他惹不起韩迫。我们就算找到了证据,也申诉无门。这京中处处都是他的势力,没人敢审判他。
「这世上,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们。
「韩迫所有的荣宠,都来自这一个人。」
我愣了愣,很快反应过来:「你是说……他?」
顾行渊点点头。
「这个人,自诩天下第一聪明,最讨厌的事,就是被欺骗。韩迫是他最听话的狗,他不在乎韩迫有没有害过人,他只在乎韩迫忠不忠心,听不听话,而据我所知,韩迫暗地里做下的忤逆他的事,可不少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」
韩迫深受那人宠信,若我直接状告韩迫诬陷我爹,那人未必会管,反而会让韩迫则趁此机会打击报复,但若让那人知道韩迫阳奉阴违,忤逆了他,形势便完全不同了。
我要救我爹,就必须先扳倒韩迫,而现在我们缺的,就是韩迫欺瞒那人的证据。
11
一夜商议过后,我有了清晰的计划,始终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一些。
我将誊抄的卷宗藏好,于大年初一的清早,乔装打扮,从后门入沈府,将原卷宗送还给沈一谋。
他似乎算到了我何时会来,专门派了人接我进去。
「你倒是守信。」
沈一谋收过卷宗,顺口问道:「看出什么来了吗?」
我稀奇道:「你不是聋的吗?」
他一哽:「……」
我忍不住笑了笑:「好了,沈一谋,这卷宗很有用,我和顾行渊推测,幕后主使应该是韩迫,我如今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。」
「韩迫?」
他惊了一下,但似乎又觉得在意料之中。
「那可是权倾天下的国舅,你就算有证据,也告不了他,京中处处都是他的势力,没人敢把他怎么样。」
「你这话倒跟顾行渊说得一模一样。」
他十分不屑的样子:「别拿我跟他比。」
「自作多情,谁拿你跟他比了。」
他咬牙:「你……赶紧走吧!」
「好。我走啦,沈一谋,多谢你肯帮我。」
「我可没帮你。」
「知道了知道了,你放心,我绝不会连累你。」
他默默看了看我,扭开脸生闷气,不说话了。
我朝他拜了一拜,转身回家。
他却突然在背后骂道:「你去吧薛辞盈,管你捅下什么娄子,我都不会再帮你,你就是死了,我也只会拍手叫好。」
我顿了顿。
回身朝他笑笑:「知道了,沈大人。」
他没好气地关了门。
12
我开始寻找韩迫欺上瞒下、玩弄权术的证据。有了顾行渊这官场中人的帮助,一切都容易了许多。
几日后,那家与韩迫关系密切的花楼宣布要举办一场群芳宴,我们便决定趁此机会,混进去调查。
为防被认出,我们都乔装打扮了一番。
「好多眼熟的人啊,你看那几位,往日还曾去我家做过客呢,看起来那么清廉正直,没想到也会来花楼寻欢作乐。」
「官场中人,大多表里不一,见怪不怪了。」
「那你呢?」
顾行渊笑了笑:「我?我自然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朵了。」
……
我们往里面走了走,没几步,顾行渊便被人拦住了。
一个体态丰满的女人扭了过来,笑盈盈地看着顾行渊:「哎哟,公子面生得很呀,头一次来逛花楼?」
她说着,几位美人也凑了过来。
「这位郎君好俊呐!」
不是,顾行渊都满脸大胡子了,哪里俊了?
「郎君可要人伺候?不瞒郎君,妾身也学过诗词歌赋呢。」
另一名女子笑盈盈地看着顾行渊,仿佛只要他点点头,她就要倒贴钱了。
顾行渊礼貌笑笑:「时辰尚早,不急,我再看看。」
听他这样说,几人便也不自讨没趣了,转身就走。
「啧,意思便是看不上我们了。」
「走吧走吧,终究是我不配。」
几个美人走了,顾行渊带着我上楼,一边转悠,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。
我看着楼下走来走去招徕客人的女子发呆,顾行渊低声问我:「怎么了?」
我摇摇头,又叹气:「她也学过诗词歌赋,曾是知书识礼的人呢,怎么会沦落到风月场所来呢?」
顾行渊也看向她,神色复杂:「许是被卖的,又或许,是被抢来的。韩迫为了巩固地位,在各地都开了这样的花楼,用来拉拢官员,而这些从各处网罗来的女子,便都是他青云路上的祭品。」
「真是可恶。」
顾行渊垂眸,偷偷捏了捏我的手:「案子会翻,恶人会伏诛,世道也一定会清明的。」
我点点头,看向楼下,忽地眼前一亮。
「顾行渊!你看。」
是花楼的老板庄寒。
他进了门,便直奔楼上,看神色,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。
我与顾行渊对视一眼,默契地跟了上去,发现庄寒进了顶楼的一间屋后,过了很久才出来,神色如常地到楼下招呼客人。
那屋中,定有什么机密。
我们假装无所事事地往楼上走去,顶楼的楼梯口,守着一名彪形大汉。顾行渊借口问他茅厕在哪里,趁他不备,一掌劈晕了他,将他丢进一间空房锁住,随后便带着我溜进了庄寒进的那间小屋。
经过一番寻找,我们果然发现了机关,在书柜后面,找到了庄寒与韩迫往来的信件。
这种东西,本该烧掉的,但庄寒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,将信件藏了起来。
只是,正当我们翻看信件时,门却突然被踹开了。
庄寒不知为何去而复返,带着人堵了上来,刚才接待我们的老鸨站在庄寒背后,叉腰骂道:「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对劲!」
糟了。
几个人拿着棍子冲了上来,顾行渊一脚踢翻桌子,将他们撞开,反手抱住我,破窗而出,从走廊往下逃。
身后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,浓烟滚滚,花楼一时间大乱,众人纷纷往外逃窜。
我和顾行渊被人一路追杀,逃到了绝路。
庄寒提刀赶来,冷笑着:「看你们往哪跑!」
我被顾行渊护在背后,手脚冰凉。这么多打手,我们是逃不出去了。
「对不起,我连累你了。」我内疚道。
顾行渊却笑笑:「说什么呢?自从那年官道上你救了我,我便决定,此生为你而活了。」
我救了他?
我怔了怔,忽然想起来了。
我爹被陷害的前一年,曾带我去京郊游玩,回来的路上,意外碰到了一个倒在路边的男子,我心生不忍,便央求我爹救救他。那时天色昏昏,我在马车内,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。
原来是他。
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。
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,顾行渊,这哪里值得你为我而活呢?
庄寒挥刀冲来,顾行渊将我护在身后,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。
然而……嗖的一声,一支飞镖破空而至,打落了庄寒手中的刀。
「住手!」
门口传来厉喝,冲进来许多官兵。
庄寒捂着手,气急败坏吼道:「什么人敢来管我万花楼的事!」
一声轻嗤,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他身着官袍,抱刀而立,睥睨着他:「本官,乃皇上亲封的大理寺少卿兼京畿副都尉,你说,本官是管得,还是管不得?」
沈一谋。
我没想到,他竟会出现在这里。
庄寒蹙了蹙眉,道:「你来做什么?」
沈一谋扫了我与顾行渊一眼,淡淡道:「有人举报你们万花楼幽禁虐待良家少女,本官特来搜查。」
庄寒大笑一声,大摇大摆走了过去:「你可知我万花楼是谁的产业?小小大理寺少卿,也敢来造次?」
万花楼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,其实早就人尽皆知,只是有韩迫护着,无人敢查,所以庄寒才敢这么嚣张。
沈一谋冷笑一声,忽然眸光一闪,手起刀落。
庄寒来不及惊呼,人头便已落地。
「老大!」
那些打手见状就要冲上来。
沈一谋动也没动,斜睨着他们,语气森冷:「你们敢上,便猜猜看我这小小大理寺少卿,敢杀多少人。」
那些打手一时被震住,犹豫不敢上前。
沈一谋挥挥手,身后的官兵一拥而上,将他们全部拿下了。
13
万花楼很快被烧透了,乌黑的梁木东倒西歪,摇摇晃晃。我们藏在远处的酒楼里,看官兵来回搬水灭火。
顾行渊牵着我走到沈一谋面前,拜了拜他。
「多谢沈大人。」
沈一谋不想理他,却还是理了:「你多谢自己命大吧。」
他还是这么不好说话。
我无奈地笑笑,问他:「你怎么会来?」
沈一谋看看我,冷哼一声:「我的随从碰巧路过,看见你二人被困,便赶回来通报了。」
可是,我与顾行渊乔装得连春喜都认不出了,如非从一出门就开始跟踪,他的随从是不可能恰好认出我们的。
只是,我没有揭穿他,尴尬笑道:「是吗?你随从他人还怪好的嘞。」
他一哽,不再搭我的茬了。
我问他:「你为了救我们,杀了韩迫的人,接下来打算怎么收场呢?」
他看向我:「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?我今日是接到报案,为了拯救被囚禁虐待的良家少女,才杀的庄寒,什么叫为了救你们?我可是在处理公务,韩迫他怎么会因为这点事,得罪我们沈家。」
原来那借口并不是他临时发挥,而是早就想好的。
不愧是沈一谋,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。
「对了。」
沈一谋忽道:「你们今日探访万花楼,可有找到什么?不会空手而归吧?」
「那倒没有。」
我从怀中掏出了方才趁乱抢出来的信件。
顾行渊讶异片刻,抿唇笑笑,也从怀里掏出了一沓信件。
不愧是我夫君!
沈一谋看着我们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「你们两口子倒是默契。」
14
临走时,沈一谋又透露了一个消息。
韩迫曾经一度野心膨胀,请工匠打造了一批禁物,造完,那些工匠便人间蒸发了。
只是,那些禁物在哪里,却无人知晓,就连大理寺的密探,也查不到。
「若能找到,扳倒韩迫便又多了几分把握。」
沈一谋说完,还不忘补一句:「不过,这得你们自己去试试,我就随口一说,可没打算帮你们。」
顾行渊笃定地笑笑:「只要这东西的确存在,我便一定能找到。」
「嘁。」
沈一谋懒得与我们再多说,抱刀走了。
回家以后,我和顾行渊将证据一一整理,原本五六分的信心,如今已有了七八分。
倘若一切顺利,我们会找到韩迫私藏的禁物,然后去告御状。
但变故偏偏发生了。
大年初五,在顾行渊出去跟踪韩迫那日,沈一谋突然登门,拉着我的手就走。
「薛辞盈,跟我走。」
「怎么了?」我见他神色异常,有了不好的预感,心一下提了起来。
沈一谋平复了一下呼吸,看着我,一字一句,犹如平地惊雷:
「今日,大理寺密探截获了一只从韩迫府里飞出的信鸽,韩迫传信宁古塔,命他们立刻诛杀伯父伯母,韩迫,已经查到你头上了。」
所以,他要杀掉我们一家灭口。
我浑身战栗,几乎无法自控:「不行,我不能走,我爹娘怎么办?顾行渊怎么办?」
「你不必担心顾行渊,他身手好,声望又极高,韩迫暂时不能拿他怎么样,至于伯父伯母,我已经传信,命人去照看了,倒是你,现在最危险的,就是你了!」
「可是我躲起来有什么用?以后呢?他权势滔天,总有办法找到我,而我爹我娘,也是一样跑不了的。」
我牙关打战,凝神细思片刻,抓住了沈一谋的手:「沈一谋,我要去见皇上。」
他一愣,很快明白我要做什么。
「你疯了?你可知你这是在赌命?若被你那便宜夫君知道,不得剐了我?」
「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?这世上,还有谁能越过韩迫,保住我爹娘?你能吗?」
沈一谋沉默了。
「沈一谋,这一次,我必须要赌。」
15
当天夜里,我在沈一谋的帮助下,乔装成道姑,混入了东觉寺。
偏殿内,庆帝正在闭目养神,面前的小几上,燃着一炷香。他多年潜心修道炼丹,每逢年节,便会来东觉寺辟谷。
而我便是趁这机会,才能来到他面前。
我端着一盆水,尚未走近,便见他倏地睁开了眼睛。
「脚步虚浮,你不是修道之人。」
旁边的侍卫闻言,皆立刻抽出了刀。
我立马跪下。
「皇上明察。」
他幽幽看着我,面无表情,却气场极强。
「说吧,你有何目的。」
我握着拳,指甲嵌进肉里,强迫自己不要发抖:「民女要告御状!」
他眉头动了动,懒散坐着,饶有兴致地示意我说下去:「哦?要告什么?说来听听。」
庆帝此人,自诩天下第一聪明,他最骄傲的事,就是一个月上不了几次朝,只靠给亲近的大臣传传话,就能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。
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,他自以为胆小怕事、勤勤恳恳、对他绝对忠诚的那个人,背地里,却篡改他的旨意,瞒着他结党营私,迫害忠良。如今官场黑暗,蠹虫当道,他就是天下第一罪人。
但我不能这样说,他自负至极,我若说他错了,他怕是第一个就要杀我。
我定了定神,拜道:「自皇上登基以来,百姓安居乐业,国力强盛,震慑四海,皇上之功,千秋万代,这都是皇上运筹帷幄,知人善用的结果。可是如今,有人辜负了皇上的信任,利用职务之便欺瞒皇上,鱼肉百姓,败坏皇上多年以来的威名,民女深知皇上爱护百姓,一定会惩治奸臣,然而奸臣阻断圣听,民女告状无门,别无他法,只好乔装打扮进入东觉寺,冒死上谏!」
庆帝面不改色,问道:「所以你要告的人,究竟是谁呢?」
「民女要告的,乃是当今国舅,韩迫。」
「可有证据?」
「有。」
我从怀里掏出那些证据,以及那份誊抄的卷宗。
「韩迫之罪,皇上只需看一看这些,便一目了然。」
我趴在地上,久久不敢动。而头顶上,也久久没有声音。
虽是寒冬,我额上却渐渐渗出汗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庆帝才丢下卷宗,命我抬起头来。
他眯着眼,细细打量我,压迫感极强。
「难怪朕看你十分眼熟,你是原礼部侍郎薛邵之女吧?你叫薛辞盈,是不是?」
「是。」
「唔。你六岁时,朕见过你。」
我低下头,牙关打战,庆帝的聪明果然名不虚传,他的记忆力,实在恐怖。或许,这便是他整日修仙炼丹,却依旧能牢牢掌握权力的原因吧。
「皇上,我爹是被冤枉的,他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,才揽下罪名,如今他与我娘虽远在宁古塔,韩迫却还是下令要杀他们灭口,求皇上救救他们。」
我趴在地上,庆帝却没有回应。
许久,才轻嗤一声:「薛辞盈,你很会耍嘴皮子,可是,韩爱卿是朕的肱股之臣,朕,为什么要轻信你一个罪臣之女的话呢?」
我猛地抬起头来,不敢相信。
「皇上,韩迫欺上瞒下,铁证如山……」
「行了,来人,关起来。」
「皇上!」
庆帝再不肯听我多说一句,便叫人将我拖了出去。
我被拖入黑暗,近乎绝望。
没想到,庆帝对韩迫的宠信,竟然到了这个地步。
16
我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。
那日在东觉寺,我先是被捆在一间禅房,后又被套上麻袋打晕,转运去了别的地方。
等我醒来,就是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了。
这里只关押着我一个人,没有窗,没有阳光,只有对面墙壁上一盏油灯,似乎永远也烧不完。
我只能靠送饭的时间,来推测过了多久。
但这也并不准,因为有几次,我饿到快站不起来了,才有人送饭。
我在牢中一日又一日,身子越发消瘦虚弱。
我也越来越害怕,怕自己弄砸了,怕这一次,我还是没能救回爹娘,也怕等到顾行渊再见到我时,我又是一具尸体了。
我脑海中想起上一世,他抱着我呕血的模样,心痛得像是快要被刀子绞烂。
我想活,我不想再让他那么伤心。
至少,至少再见一面啊。
我蜷缩在稻草堆里,不停地掐自己,不让自己睡觉。
我怕我一睡着,就再也醒不来了。
浑浑噩噩中,不知过了多少日,地牢的大门忽然打开了。
强烈光线照进来,让我极度不适应,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许久,才看清庆帝慵懒的身影。
他靠在门边,淡淡道:「薛辞盈,你走运了,有个好夫君,还有个好朋友。」
什么意思?
我虚弱不堪,几乎直不起腰。两名侍卫抓住我的胳膊,将我拖了出去。
我这才发现,原来,我一直被关押的地牢,上方就是庆帝的养心殿。
养心殿内,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,哭得梨花带雨:「皇上,您饶了哥哥吧,他是冤枉的,他胆小如鼠,怎会有谋逆之心啊皇上!」
庆帝无动于衷,朝不远处的侍卫使了个眼色,那女子便被拧了脖子。
然后,庆帝悠悠转身,看向地上的我。
17
我才知道,原来,我在东觉寺被抓后,顾行渊和沈一谋便冒死潜入韩府,将韩迫私藏的禁物找到了。
我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,他们两人联合揭发了韩迫,后又四处游说其他官员,一起检举。
其中曲折,几句话难以说明。
总之,如今庆帝已经把韩迫给办了。
「那我爹娘呢?」我问。
庆帝缓缓道:「朕抓你的同时,也已经传信,让人把他们带走了,如今,他们都在回京的路上了。」
原来庆帝那日,是听进去了的。
他并没有那么宠信韩迫。
我如释重负,跪在地上,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
然后,便听见庆帝冷冷道:「你冒死上谏,勇气可嘉,但是,乔装打扮混入寺庙,这欺君之罪,不死,难以警示后人。」
我怔怔地望着他,许久,认命地点了点头。
我从决定去见他的那一刻起,就想过自己会死了。
他从袖中掏出一瓶毒药,扔在我怀里。
「朕念在你救父心切的分上,给你留个全尸,你自裁吧。」
我颤抖着,将药瓶攥入手中,忽然怕得很。
「你可有遗言?」他问。
虽然已经决心赴死,却还是止不住地难过。
「求皇上善待我爹娘。」
庆帝冷冷拒绝:「善待不了,你爹虽是被诬陷的,可他当初认了罪,也算欺君,朕许他回京,已是开恩。」
我啪嗒啪嗒掉了一会儿眼泪,艰涩地笑笑。
「那就求皇上,别让我夫君看到我的尸身,告诉他,我犯欺君之罪,永囚地牢了,可好?」
我真的不想让顾行渊,再看到一次我的尸体了。
他怎么受得了啊?
上一世我对他那样不好,我死后,他都伤心得没了半条命。
这一世,我们恩恩爱爱,琴瑟和鸣,好日子过了才没几天,他怎么接受得了?
我越想,便越难过,哭得不能自持。
庆帝许是嫌烦,催促道:「你快点,朕没工夫等你。」
我闭了闭眼,打开药瓶,仰头喝了下去。
18
我醒来时,是在回家的马车上,躺在顾行渊怀中。
对面,坐着沈一谋。
他瘦了许多,见我睁眼,却忍不住嘲讽:「醒了?进宫一趟好玩吗沈盈盈?」
我艰难开口:「什么沈盈盈?」
我抬头,望着顾行渊。
他面容憔悴极了,眼中布满血丝,看着我,又是心疼,又是无奈:「薛辞盈犯欺君之罪,已被处死,如今,你是沈家幺女,沈一谋之妹,沈盈盈。」
……
我,没死?
还被安给沈家了?
顾行渊抱我抱得极紧,下巴轻轻蹭着我的额头。
「辞盈,以后,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,不要再让我担惊受怕了,好吗?」
这些天我被抓走,他一定很害怕吧?
我心疼得不得了,忙点头:「好,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。」
正当此时,沈一谋忽然没好气地说道:「不是说了薛辞盈已经死了吗?你怀里这个叫沈盈盈。」
顾行渊抬头,看着他,点了点头:「知道了,兄长。」
沈一谋一愣,脸都气白了:「你恶不恶心?」
……
「对了,你们是怎么找到韩迫私藏的禁物的?」
「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」
「嗯?」
「让你的好夫君跟你说吧。」
「我和兄长潜在韩府好几日,都没有找到,最后,偶然碰翻了韩迫的朝服,才突然发现,他这朝服,外面是仙鹤云纹,里面,竟是龙纹。」
「啊,这韩迫一直在想象自己当皇帝呢!你们也真厉害,这都能发现。」
顾行渊目光幽幽:「我不厉害,若不是兄长推了我一把,我也发现不了。」
我侧目看了看沈一谋黑得像炭的脸。
顾行渊,你故意的吧?
真是好大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啊。
19
我回家七日后,我爹娘也被接回京中了。
他们在宁古塔两年,受了许多苦,须发皆白,看起来竟像是老了几十岁。
我们一家总算团聚,抱在一起,哭了好久。
顾行渊站在旁边守着我们,见我哭得厉害了,便递来一张帕子。
「顾行渊,你也来,来,一起哭。」
我把他拉过来,和我爹娘抱作一团,顾行渊低头,却浅浅笑了。
……
半个月后,顾行渊回燕门复职,我送他送到城外,看着他和平安策马离开,心中不舍,却也甜蜜。
顾行渊,这一次,家中有人念着你了。
喜欢一个人,牵挂一个人,当真是天下第一美好的事。
顾行渊复职后没几日,沈一谋也来我家门口,向我道别。
他说,他在京中太久,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,故而申请外调,去游历几年。
他离开得突然,我什么送别礼物都没有准备,一下有些忙乱。
「不用送我什么东西,我看不上。」
我只好作罢。
看了他许久,笑道:「沈一谋,谢谢你那些日子能帮我,你这么怕被连累的人,都豁出去了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。」
「我不是怕被连累。」
他看着我,深吸一口气:
「薛辞盈,说来你或许不会信,其实当初,我是决定要娶你的。
「哪怕赌上前程,哪怕被驱逐出沈家,也要娶你。
「只是我思虑太久,晚了一步,下定决心去找你时,顾行渊已经登门求亲了。」
他说完,神情忽然轻松了。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,终于搬开了一样。
我讶异许久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「真的?我一直以为,你厌恶我啊……」
「我怎会厌恶你?你从前对我好,我是知道的,我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。」
他转过脸,冷冷道:「薛辞盈,我能做的都做了,你从前为我做的一切,我全还干净了,以后,我可再也不欠你了。」
我半晌没有说话,只觉得,他人也挺好的,只是太别扭了。
「知道了,还是谢谢你。」
「别谢,不需要。」
我叹了口气:「那便祝你一路顺利,将来,官运亨通,青云直上,不负沈氏全族的厚望。」
「那是自然。我必然会成为一代贤臣,名垂青史。」
「会的会的。江南物候与京城不同,你照顾好自己,听说那边美人甚多,你或许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女子呢。」
「这就跟你没关系了。走了。」
他倨傲地笑笑,翻身上马,疾行而去。
长街一阵飞尘扬起,待尘埃落定,只剩下马蹄印三三两两,在行人的踩踏下消失了。
我的生活,恢复了平静。
每日不是陪着爹娘,就是给顾行渊做点衣裳鞋袜。
别人都有娘子亲手做的衣裳,他也得有。
我在闺中时,女红就是出了名的好,我做的东西,就是皇城里的绣娘也赶不上。
顾行渊每隔几日便要来信,跟我讲燕门又发生了什么事,偶尔在信中夹几根燕门的花草给我看。
我因为回信少且慢,惹得他抱怨了许多次。
两年后,他燕门任职期满,被调回了京城。
刚回来的那一个月,我每天走路都走不稳。
到后来,都回京几年了,每日黏在一起,他还时不时拉旧账,说我当年不想他,给他写信太少,夜里可劲儿折腾我。
有一天夜里,他突然醒来,呼吸急促,满面泪痕。
他抱着我,浑身都在发抖:「辞盈,你还在,太好了,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!」
「怎么了?」
他捧着我的脸,目光痛苦:「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,你厌恶我,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,不管我怎么做,你不肯让我接近你。后来我去了燕门,一封接一封地给你写信,盼着你能关心我哪怕一次,可是你好绝情,你从没有回过信……」
我怔怔地望着他:「后来呢?」
「后来,你便一声不吭,服毒自裁了,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让我见……辞盈,不要这样对我,不要离开我。」他抱紧我,双手止不住颤抖。
他说的梦,正是上一世的我们啊。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,这些竟然还会入他的梦。
我抬手捧着他的脸,字字认真:「夫君,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?我们俩不也好好的吗?不怕,我会长命百岁,永远永远不离开你,就算你赶我,我也不走。」
他看着我,渐渐安宁下来,俯身靠在我肩上,如释重负地笑笑:「我才不会赶你走呢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上辈子的事,不会再重演了。
……
顾行渊在京城任职,升得很快,过了两年,皇上便赏了大宅子给他。
搬进去的那天,他抱着我,轻声说:「辞盈,我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,我不会食言,我们的日子,会越来越好的。」
我摇了摇头。
「在我心里,一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天,都是好日子。」
堂前燕叽叽喳喳闹个没完,仿佛在说,未来的每一天,都是好日子呢。